我的同桌是美人

  我从小就忌丑如仇,小学三年级,班主任分配一个丑女孩与我同桌,我上第一堂课就用钢笔划清了界线,为这事,丑女孩告状给班主任,班主任告状给我妈,我妈就揍了我一顿。说我人细鬼大。我咬着牙没有掉一滴眼泪,我不会为一个丑女孩掉眼泪的。

  长到初中的时候,喜欢上班里的花儿:雨婷。厚着脸皮写了一个学期的小纸条。终于,在期末的时候,将我的小手拉上了她的小手。一天,雨婷十分羞涩地问我:“你看到没有?”

  我说:“看到什么?”雨婷红着脸非要我猜。

  我说:“真的不知道,看什么?”

  “口红呀,”她终于自己招了,“我偷偷地用了我姐的口红,抹了一点点,怎么样?好看吧?”

 

  我睁大眼睛去看:“好象是有哦。”心想,口红原来就是这样的。  

  “说嘛,好不好看?”

  “好看。”我说。其实,我觉得那颜色怪怪的,也许是她抹得太淡了。许多年之后,雨婷告诉我,那是她第一次化妆,只是为了让我看看,化了妆的女孩是个什么样子。当然,许多年之后,我们也都长大了,因为长大,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分手。就象花蕾盛开之后,每个花瓣都会自然分开一样。

  非常有趣的是,后来,我的职业,便是让女人更美丽起来。大学修的专业是服装设计。当时,系里好多美女。半数以上的美女,美得让人骨头发酸。记得系里有两个女生,让我难忘。一个是高一届的女生。终日微笑示人。齐肩的直发,常常穿一件淡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薄呢裙。有时候,套一件画了牛鬼蛇神的大号T恤,恰好就垂在圆韵的臀部。晃晃荡荡的。那年那月,还不知道“sex”这个词。但感觉就是那么回事。

  一日,班里一男生向一女生说起,不小心流了口水。女生很鄙夷地说:“有那夸张吗?她就穿那几身好看。程咬金三板斧。”

  “那你也耍一板斧,试试。”男生说完就逃。

  女生气得抓了画笔在后面直追,非要在他背上画个“王八蛋”不可。

  另一个难忘的女生是我们班的。男生叫她,“大豆腐”,因为她白而且丰满,跟谁说话都撒娇。和所有的男生都挽过手。人气指数特旺。当时,我们班有九大美人。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:睡懒觉。有一天,仅有的九个男生都到齐了,而女生一个没到。老师急了。指着我,因为我坐最外面。说:“你,去叫她们。”

  我一听,立马就呼吸急促,二话没说,拔腿就往女生宿舍跑。敲了门,开开一条小缝,是“大豆腐”,头发乱乱的,睡眼蓬松,吓我一跳。后来,上了课。“大豆腐”传给我一张纸条,又吓我一跳。上面画着一把刀,写着一行字:“我要杀了你。”

  中午,我毕恭毕敬地给她打了盒饭,这是我们班的江湖规矩。小心翼翼地问她:“你干嘛要杀了我?”

  “早晨,你看见什么了?”她朝我翻眼皮。

  “就看见你了。”

  “看见我什么了?”

  “看见你没洗脸。”我说,我没敢说,看见她脸上的雀斑和没扣严实的胸罩。

  她嘟着嘴,不说话。突然吧嗒掉下两颗眼泪。

  “别,就我看过。”我说,忙递给她我一个星期没洗的手帕。一九八九年的秋天,还没有tenpo纸巾,摁鼻涕和抹眼泪一律用的是手帕。“将来,还会有人看见你早晨没洗脸的,你也要杀了他吗?”

  她抹了眼泪,将我的手帕甩在地下。说:“懒得理你,这个学期的中饭,你都管了,否则,哼!……”然后,又交给我一张画着“打倒四人帮”的漫画。就这样,我给她打了一个学期的中饭,当然也有晚饭。到第二个学期。突然,有一天,没看见她的饭盒。心想,是不是,又有一个人也看见了她没有洗脸了。其实,我还是蛮喜欢她脸上布在眼角周围的雀斑的。多好玩,飞着那么多的蝴蝶。上个月,回家,有个同学聚会,张三叫李四,李四叫麻子。从小学到高中,居然串联了上百人。最长的有二十几年没有见面。于是,有陌生的面孔和不记得名字的美人。我早知道会遇见美人,所以就没有带太太去。酒肆间,吹牛的吹牛,跳舞的跳舞,唱歌的唱歌,挖鼻孔的挖鼻孔,不亦乐乎。我瞧见一体态优雅衣饰考究的女子,蛮有点花样年华的姿韵。便邀她跳舞,手臂之间尽是香味。她笑着说:“你变化不大。”听毕一惊。我可不认识她。但又觉得有点熟。拼了命在脑子里搜索关键词。“你忘了?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你跟我划清界线来着。哈哈……”她大笑,露出两排保养得很好的牙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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